100、刻骨-《春光旖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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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宝贝,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,玩具玩儿完了要自己收拾掉,怎么这么大了还让爸爸妈妈给你收拾?”陈旖旎故作严厉地说。
“爸、爸爸也跟我一起玩了——”星熠据理力争,“爸爸,妈妈说我……”
沈京墨笑了笑,温声道:“星熠,爸爸来接。”
星熠被陈旖旎训得讪讪的,乖巧地将手机交给了沈京墨。
“喂。”
那边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。
陈旖旎刚故作严厉的表情也一瞬收了,散漫地“喂”了声:“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?”
说着,她又有点冒火:“星熠玩玩具每次都扔一地——”
“没事,他喜欢玩。”
陈旖旎没好气哼一声,“你就惯他吧,还陪他一起闹,多大人了。”
“没有,”他低笑着,听着那边还在收拾孩子的玩具,“我小时候不允许玩这种东西。”
“嗯?”
“爷爷奶奶都很严厉,爸妈也是。”
他甚少聊起他儿时的事——她印象中,他自小就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。在国内读完小学,初中就去了澳洲一直读到大学毕业。回来直接继承家业。
他似乎不愿说太多,一沉吟,又问:“你呢,吃饭了吗?
“吃过了,”她立刻答,“你们呢?”
“我们也是,马上出发去机场。”
“啊——”她突然想到什么,立刻道歉,“……对不起,今天可能,又不能去送你们了。我们今天定设计稿的终方案,”说着又疲惫地叹气,“就快忙完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他笑了笑,并不挂心,“出发和落地我都会给你发消息。”
“嗯好。”
“还有,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。”
“……”
他顿了顿,温声道:“以后,我不想听到你说对不起。”
没等她接话,他扬声:“记住了?”
进了咖啡厅,一晃眼,贺寒声和一个陌生模样,一身墨绿色职业装的年轻女人经过公司正厅。说说笑笑的。
陈旖旎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女人。
不过只是一眼,他们就消失在扶梯之上。她没看清人。
“记住了,”陈旖旎懒懒一笑,在前台点了单,朝一边的卡座走,边问他:“五点半的飞机?”
“嗯。”
“这次我可调查清楚航班了,别想骗我,”她哼笑一声,“上次就被你骗了。”
沈京墨漫不经心地笑道:“何必骗你。要不是你忙,不然任何一个时间点,我都能把你绑走。让你必须来送我和星熠一程。”
“——爸爸,为什么要绑妈妈呀。”
星熠听到了,在那边天真地问了这么一句,手里拿着个小恐龙玩具,拽来拽去。
陈旖旎跟着竖起了耳朵。
玩具箱归置好了,沈京墨起身,摸了下星熠的小脑袋,正儿八经地解释:“妈妈以前睡觉喜欢被绑着,不然她会梦游。”
星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哦——原来是这样呀。”
“先自己玩会儿,”沈京墨说完,就从房间出去了,避开了孩子,听她那边也没了音儿,有意问了句:“现在还喜欢吗?”
她的脸就有点儿红了,“说什么……”
这确实是以前,她和他之间的一种私人小爱好罢了。
“等你回国我们可以——”
“——不!”她立刻打断他。
他明显是刻意地一顿,随即便笑开了,换了副正儿八经的语气,淡淡道:“我是说,回国我们可以住新家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次回去,我去看一下房子里的玫瑰园怎么样了,你不是很喜欢么?”他笑着说,坐在沙发上,顺手点了支烟,双腿微微交叠,“算一算,荒了有,嗯,六七年了吧。”
“六七年?”她深感吃惊。
“嗯,我一直有派人照料,不过你不在,就荒了——我一直在想,该怎么把那栋房子,作为一个家,送给你。”
他吐了个烟圈儿,瞧着那缥缈散开的青白色烟雾。
不远处,挂着一件旗袍。暗红如血,色泽诡异得如刻入骨血的情蛊。是六年前她离开时穿的那件。
他一时沉思。
“陈旖旎,你不知道,”他嗓音泛着哑,“从很久以前,我就想给你一个家。”
“我从车里把你救出来的那天……对不起,”他刚提了句,立刻小心翼翼地道了歉,生怕揭她伤疤,“那天开始,我就不想报复你了。”
那天她失去了她的弟弟,失去了最后的亲人。
“我想给你一个家,”他低声说,“但以前,我不敢……真对不起,旎旎。”
“……”
他看着那件旗袍,想到了她离开的那天,紧紧一阖眸。
声线也沉沉的:
“我是真的爱你。这么晚才说,真对不起。”
“——ashley,下午好。”
身后,一个同事突然拍了陈旖旎一下,打断了她欲言又止,即将说出口的话,“马上开会了。”
陈旖旎一抬头,眼眶发红。
那个同事才发现她是在打电话,并不知她为什么红了眼,低声道了歉就走开了。
“好了,你去忙吧,”沈京墨听到了,在那边笑起来,“还有很多话,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说。”
她迟疑着:“嗯……好。”
他正要挂,她突然低喊一声:“沈京墨——”
“嗯?”
她是个很不擅表达的人,微微别开了头,看着窗,飘忽了一下思绪,
“我也爱你。”
他愣住了。
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她说爱他。一时都忘了如何反应。等烟要烧到手指,才赶紧捻灭了。
他居然也这么紧张。像个被喜欢的女孩子先告了白的青春期少年。
莽撞。
当然她是看不到他这般无措模样的,“到机场跟我说,一路平安。”
“嗯,好,”他还在回味她刚才的话,挂电话前,不忘嘱咐她一句,“按时吃饭,不要这么晚了。我不在,你要乖一点。”
“嗯。”
周围三两个同事买了咖啡过来,见她终于挂了电话,面面相觑。
陈旖旎拿起咖啡,再一抬头,已是一副笑意潋滟的模样,才想起同事刚才催她去开会。
她记得会议在五点,可现在才刚过四点。
“现在去开会吗?”她问。
“四点十五开会,临时改的时间。就快开始了。”一个同事说。
一行人向外走。
陈旖旎边走,边翻了下手机。发现贺寒声临时改了会议时间。
她刚才打电话都没有注意到。
“不好意思,我去取一趟设计稿,”陈旖旎微笑着跟同事告了别,“你们先上去吧。”
“ashley,你必须快点了。”
“好。”
陈旖旎取了东西,便直达顶楼会议室。
一进门,她注意到,坐在贺寒声左手一侧的女人,就是她半小时之前在公司前厅看到的,与他说说笑笑的那位。
那女人一身墨绿色职业装,黑色卷发,棕色皮肤,典型的犹太人长相,边对她打了招呼:“ashley,好久不见。”
陈旖旎认出了她。
emily是大概三四年前起家,近年在业界都风头极盛的设计师。
她们曾有过一面之缘,还在秀展过打过平手。
据说贺寒声曾经想挖她没挖到。那时的venus不具资本,对方并看不上他们这家名不经传的小众品牌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陈旖旎优雅地点点头,坐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会议开始,贺寒声先为大家介绍了新来的设计师emily。陈旖旎跟着大家一起鼓了会儿掌。
她兴致恹恹的,心思还在设计稿上。
有几个地方还没改好,本想吃完饭买杯咖啡去设计室慢慢改,谁知提前了会议时间。措手不及的。
贺寒声夸了一番新来的设计师emily,据说她还在一年内连斩过法国内外的数项设计大奖。
会议氛围鼓噪,一众的啧啧赞叹。
骚动最后平息在贺寒声响亮的一声中:“现在我向大家宣布——”
贺寒声用一种极其钦慕的目光看着emily,喜露于色,对大家道:“明年春季大秀的服装设计稿全由emily负责了——”
陈旖旎一震。
“有emily坐镇主设席位,是对我们品牌风格的一次创新和突破,明年主攻的中国市场乃至亚洲市场,又是一次突破。”
鸦雀无声。
“……”
一干人都没鼓掌,面面相觑着。
大家先是看一看项目本来的负责人陈旖旎,再看一看他们的boss贺寒声。
气氛有点尴尬。
最终,贺寒声视线落在陈旖旎身上,眉眼含着笑:“ashley就根据emily的主设计稿做细节修改吧,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。”
“这什么意思,让ashley退居二线吗?”有人不满了,“那ashley的设计稿……”
“——我说的很清楚了,”贺寒声有些不耐,像是有些怕扰了名气更盛的设计师emily恼火似的,“以emily的标准为主,ashley的风格并未革新,她的设计稿以后的秀我们还有机会再——”
陈旖旎从座位上站起。
金属凳腿摩擦地面的动静不大,却总有点突兀,打断了贺寒声的话。
她脸色冷到极点,眉眼之间也尽是清透的冰冷。
看着不远的贺寒声,而一屋子人都在看着她。
这里的人,都是她曾经并肩数个日日夜夜,看着venus从低谷走到现在的同事们。
还有眼前这个,她曾视为知心好友的男人。
众目睽睽之下,低气压也稠闷燥人。
“ashley,你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——”
没等贺寒声说完,陈旖旎就轻轻扬了扬红唇,表情带着薄讽。
她冷冷看了他一眼,指尖捻过了文件夹,旗袍后摆一扬。
转身出了会议室。
一室寂静。
“贺总,你这……这不太好吧。”
“贺总,ashley为大秀做了很多努力,你现在不要她的设计稿……”
“这样不好吧,贺总,ashley……”
“好了,我给大家我的理由,”贺寒声头痛地安抚着众人,“你们都知道我们的风格与lamour很像——我肯定不能让ashley把venus变成第二个lamour。进军中国市场了,一山肯定不容二虎,风格相似的两家怎么在业界……”
走远了,陈旖旎已经听不见会议室的声音了。
她冷静地乘电梯下楼,碰见了眼熟她的同事,还跟她微笑着打招呼,说一声:“ashley,下午好。”
她也微笑着回应,一脸风平浪静。
手中的设计稿还有几处需要修改。
快步回到设计室,赶紧拿出笔修改,还在旁边认真详细地做好了批注——这是她一贯的习惯,力图让经手她设计稿的人也能看懂。
楼上会议室在说什么,已经与她无关了。
巴黎时间下午四点五十。
夜色将沉,终于改好了。一张张检查过去,顺带着将一封辞呈夹在文件夹里。
她放在桌面上,关了身后的灯。
满室一黑,天色也跟着谢了幕。
她关上门离开。
沈京墨本打算带星熠坐私人飞机回国。
但小家伙说他还没去过机场,一直跟他说想坐那种能装很多人的飞机。于是他们便选择了乘航班回国。
安静的休息室中,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铺满了几个婚礼策划发来的场景预设图。
婚礼选址定在港城南海岸,是港城风景最优美的一隅。计划是白天婚礼,晚上在一艘大型游艇上举行晚宴。
方案很详尽,密密麻麻的大几页。
看了快一个小时,沈京墨舒缓着神绪,刚准备收电脑,右下角弹出一封新邮件。
jessie说venus临时篡改了合约内容。
明年开春大秀——也是s&r扶持venus进军中国市场的第一场大秀,御用设计师从ashleychan,改为了emily。
jessie问他算不算违约,巴黎分公司那边对venus颇有微词。
jessie还小小八卦了一句,听说陈旖旎的设计稿全被压了,venus准备让新设计师重新制定了。
venus怕与lamour撞元素,从陈旖旎加入至今沿用的风格也准备大改。
她的稿子已成了一筐废稿。
沈京墨一手支额,指尖儿点了点桌面,浏览下来,容色也冷了几分。
然后打了电话给贺寒声。
不多时就通了,贺寒声“喂”了一声。似乎是也意识到了沈京墨亲自打给他是出于何故。
不过他有自己的理由,正准备解释,沈京墨却比他先开门见山:
“贺寒声,我不认为,出尔反尔是任何一个行业从业者的基本素养。”
贺寒声一愣,“……沈总。”
“你应该知道,我是因为陈旖旎才跟venus合作,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她,我根本不会选择你们。”
沈京墨看了眼一边读着故事书,丝毫不懂大人世界有多么波云诡谲的星熠。
他站起身,走到吸烟室前。
打火机火星一晃,点了一支烟,漫不经心地轻笑:“所以,没必要了,对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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